陆抗最近的心情一波三折。
前段时间,身在建业的堂兄陆凯给他传来密信,说陛下不慎摔倒后陷入昏迷,生死未卜,朝堂之中风起云涌恐生异变,希望他率军回宫“勤王”。
陆抗刚打点好兵马准备出发,他凯哥又发来消息说陛下醒了,精神状态虽然不太对劲,但某些方面比以前正常太多,千万不要启程,避免引起猜忌。
陆抗松口气,遣散紧张兮兮的属下们,又来了快马飞报,这次赫然是圣旨:陛下召镇军大将军入宫觐见。
看来还是被盯上了。
陆抗这人就算心里发怵,也不会表现在脸上。他坦然来到皇宫,还没来得及俯首,陛下就嗖地跑到他面前,惊叹道:“你就是陆抗陆幼节?我大吴的希望啊!”
……这是摔坏脑子了吧。陆抗低头不语,因为陛下不允许别人随便看他,除了他凯哥。
陛下却叫他抬起头来,告诉他这条不成文的法规已经废除。陆抗于是照做,发现陛下头上还缠着绷带,看来真是摔到脑袋了。
陛下的语言能力似乎也发生了退化,总说一些叫人听不太懂的词语。但陆抗很快就察觉到这其实是进化,现在的陛下确实正常得吓人——这位沉迷酒色、荒废政事的小皇帝居然在仔细询问荆州方面的形势,叮嘱他谨防地方官兵与晋国勾结谋反,以及关心他的身体情况?
“我、朕熟读《三国志》,知道有一句童谣叫做,抗亡则吴亡——”
陆抗纳闷,三国志是什么,这童谣又是什么,没听说过啊,不会是他凯哥编的吧。
“所以陆幼节,你得活着,听到没有?!”陛下大手一挥,正式宣布道,“俗话说酒色伤身,从今天起你就不许喝酒了,一概以茶代替。这里还有朕命人连夜编写的《养生宝典》,你拿回去好好研读,务必遵守。”
“……谢陛下。”
陆抗恭敬地端着书卷走到殿外,立马被陆凯拽走。
通过陆凯他才得知,陛下近来的动作可不少:停止大兴土木建造新殿的计划,放归大批后宫女子,甚至诛杀了此前万分宠爱的佞臣,为冤死的忠臣平反。
这是要痛改前非,重新作回贤君明主?陆家兄弟对此表示怀疑。
不过有一点陆凯是赞成的:“幼节,你自幼就体弱多病,要保重身体啊。”
陆抗在建业稍加休整便返回岗位。吾彦报告,晋国边境换上一位新将领,姓羊名祜字叔子,是司马家外戚,常年在洛阳任职,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。
“这样的人被调动,定是在官场遭受排挤,看来晋国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。”陆抗分析道。
羊祜初到任便垦良田建庠序,收拢人心。好在近来陛下的风评有所好转,给吴国军民增添了信心,所以没有发生大规模叛逃的现象。
让陆抗意外的是,这位羊叔子还给他写信套近乎,慰问他的身体情况。信中言语倒是真诚,但联想到那句奇怪的童谣,陆抗总疑心对方话中有话。
“哼,我是不会轻易死掉的。”
陆抗喝了口被称为“保健茶”的东西,开始着墨回信。
陛下还是不放心边防,没过多久便召西陵的步阐回建业。这么一刺激,步阐果真反了,向晋国献西陵城。
陆抗进攻西陵,羊祜前来救援,双方在西陵到江陵之间多线开战。陆抗凭借过人的胆识主动毁坏己方大坝,阻断晋军粮道,逼退羊祜,夺回西陵城。
此战之后,双方再度成为长久对峙状态,但羊陆二人依然书信往来不断,私交甚密。
得知陆抗近来身体不适,所需药物却还在建业到荆州的路上,羊祜果断送来他那里的储备。陆抗毫不怀疑地服下,琢磨着得给羊祜一些回礼才好,于是他问晋国使者:“羊将军可有什么喜好?”
使者答:“钓鱼,打猎,登高,喝酒。”
陆抗脑中浮现出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形象。
就决定是酒了。陆抗是会酿酒的,但自从被禁酒以后,手艺生疏不少,捣鼓几次才调配出满意的口感。
这份回礼得到了羊祜的赞许,对方表示很想和他见一面,亲自向他学习。
陆抗微微一笑,心想若是真有见面的一天,他们的身份恐怕不只是好友。
他也期待见面,又开始幻想羊祜是一个怎样的人。七尺三寸,在晋人中不算高,但还是比自己高出一点的,假如没谎报身高的话。出身泰山郡,那能听懂自己讲的吴语吗?吴晋之间势必会有一场决战,到了那时,这位羊公还会继续表现得仁德宽厚吗?
无聊的时候,陆抗总会这么想一想,与羊祜见面似乎成了一个计日可待的目标。他并没有非常强烈的北伐野心,更倾向于守住现有的寸金寸土,但假若天时地利人和俱在大吴,他当然会选择出击。
陆抗的身体难以抑制地继续衰弱,却奇迹般撑过了一场又一场大病。
三年之后,吴国的北伐正式开始,西线统率的重任就落在陆抗身上。他首先攻取襄阳周边各个关卡,最后围攻襄阳城,切断羊祜的退路。
在羊祜的治理下,城内囤积了充足的粮草,不是一时可以拿下的。陆抗倒也不着急攻城,他的主要目的就是把羊祜困在这里,哪儿也去不了。
待到晋国东线大败、晋帝计划迁都的消息传来,襄阳城中士气低靡。陆抗又徒然发动总攻,一举破城,吴人终于收回他们的土地,陆抗也见到了他的心友。
败军之将身不披甲,缚手被押至陆抗面前,依然面色从容:“罪将羊祜,见过陆大司马。”
“叔子何必见外,你我还以表字相称便是。”陆抗亲手为他松绑,端详他的面容,“我与叔子当真是一见如故……或许,真的在何处见过也说不定。”
羊祜微微点头,也不知是敷衍应和,还是感同身受。他沉默许久,开口道:“我军将领多有亲属留在洛阳,难以降顺。幼节,你打算如何?”
“我不会苛待你们,还请叔子放心。”陆抗先是宽慰他,又话锋一转,“但若是叔子背弃我的信任,可就不好说了哦~”
半是说笑半是威胁,总归是让羊祜送了口气,又问道:“幼节下一步要继续北上吗?”
“不。陛下恐我到了北方身体不适,所以命我攻下襄阳后就地镇守,作为北伐大军的后援。”
也就是说,接下来有很长时间能和羊祜共处。
此战中俘获的晋国将领俱被软禁在宅中,好吃好喝地伺候起来。羊祜是个例外,凭借着多年笔友的交情,他不仅能随意走动,甚至能进入陆抗的住所,陪陆抗消磨时光。
陆抗原本还担心与好友突然在这种场合见面会有多尴尬,所幸羊祜这人相当随遇而安。
——而且长得也顺眼。
陆抗扶额,反思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绪,总想跟一个人待在一起,下棋、赏花、读书,做什么都好。这难道是……?
他这厢还在小鹿乱撞,城中早已流言飞起。
吾彦看不下去,多次提醒陆抗当心,后来更是擅自截获了羊祜的通信,交予陆抗。
陆抗接过信来一瞧,羊祜在洛阳的同僚竟来信劝他给自己下毒,险中求胜夺回襄阳,而羊祜在回信中否决了这一建议。
“叔子岂鸩人者?他不是没答应嘛。”陆抗还有点开心。
吾彦急道:“但是他背着您传送密信,说不定下次就要害您!大司马您、您身子瘦弱,恐怕不是他的对手。”
陆抗拍了拍吾彦壮实的肩膀:“那就请士则举几御之。”
“大司马,不要拿性命之事开玩笑!”
“羊叔子如果对我不利,他和战友都难以全身而退,还要搭上好不容易积累的名望。他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。”看到吾彦着急的模样,陆抗也收敛笑容,“而且这段时间经历了我方的优待,晋人已被瓦解斗志。只是要等大吴完全胜利之后,他们才能没有负担地投降。我们就等前线的好消息吧。”
这一年,伟大的吴国皇帝孙元宗终于完成了他的统一霸业,邀请原晋帝司马炎到自家“做客”,并在受降仪式上命人占卜“下一关是八王之乱还是五胡乱华”等令人费解的问题。
晋国的能臣勇将在吴国重新获得任用。羊祜自然被安排在陆抗麾下,他与陆抗的友情也被打造成吴晋之好的宣传典范。
陆抗举荐吾彦,又称自己的身体已经难以再坚持,请求休养。获准后,便要求羊祜带他去一趟泰山郡。
羊祜诧异道:“马上入冬,北方可是很冷的。”
陆抗淡然一笑:“在家躺着自然是很安稳。可也只能看到日复一日的景色。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北方的雪景,叔子不愿意陪我去看看吗?”
羊祜终于被他说服,安排好人马启程。
腊月,自幼在吴地生活的陆抗裹着厚重的斗篷,在漫天纷飞的大雪中踏上陌生的北方土地,来到羊祜的故乡。
他跟随羊祜去祭拜过羊家列祖,又落脚羊府休憩。仆从们撤走之后,空旷的院落里便只剩他们二人。
羊祜打开随身携带的酒囊,自顾自喝了一口:“幼节还是不沾酒?”
“养生、养生。”
其实陆抗心里也是很馋的,看到羊祜喝得津津有味,他也忍不住舔了舔发干的嘴唇。
羊祜突然笑道:“喝酒暖身也是养生,幼节尝尝。”说罢小酌一口,竟是对着陆抗的唇吻了上来。
液体被喂入陆抗口中,他恍惚了一下,才嗔道:“羊叔子,你岂敢无礼!”
“唔,幼节身上好凉,我得给你捂热乎……”羊祜在他耳畔哈气,飘起一团白雾,“去屋里吧。”
到底还是让对方先捅破了纸窗户啊。被按倒在榻上时,陆抗感慨。从何时开始呢,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虚幻,仿佛一场不愿醒来的梦。
羊祜的手划过他的胸腹,欲望深入他的腿间,让他浑身颤栗,畏缩而期待。
“幼节多久没做过这种事了,忍得很辛苦吧?”羊祜笑着打趣道。
陆抗瞪了他一眼:“养生、养生你懂吗?”
“双修之道也是养生,幼节现在就来跟我来试试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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